服務生日記 一 - 耶誕樹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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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幾次職場停看聽後，2009那一年決定來個大轉彎。一直覺得辦公室讓我喘不過氣來，也許完全不相干的餐廳酒吧或許能夠帶來解答？如果真的碰壁，至少也能心甘情緣回到原本的道路...不是很make sense 的邏輯，但總之我在09年底成為了一個雙腿痠軟的服務生。

當然事情不像憨人想的那麼簡單，原來服務生不只是遞遞啤酒煮杯咖啡就好。第一個月心情和體力同時低空飛過，戰戰兢兢地進行咖啡訓練、辨認各式酒類和點單技巧，清理重的要命的杯盤，學習另一個工作宇宙的各式經驗值和潛規則。

目前為止，最想紀錄的是我們裝飾耶誕樹的那一天。

12月中的某一天，晚上10點，吧台老闆1號按照慣例踏著夜色從門口現身，拎著一棵約莫150公分高的塑膠耶誕樹，外加各種紅色綠色金色銀色的小圓球、小天使、小聖誕老人、小星星和彩帶，然後老闆1號、老闆2號、我和客人們就開始整理。

是那種要先一根根把枝葉拉平定位好、要不然就會活像個墨綠色雞毛撢子的耶誕樹。我在老闆2號碎念抱怨中默默作著手工藝，把金色塑膠串珠鍊圍著耶誕樹繞好，檢查每一個小裝飾是否平衡美好，老闆2號一直沒停嫌棄著這棵浪費錢的醜陋便宜貨。

我其實覺得很美。這一切。

沒什麼客人的酒吧，現場演奏的歌手對著冷清的場子依舊投入地唱著有點 road trip 調調的民謠，不冷不熱的12月，總是讓人很困惑的台北冬天，大賣場買來的應景耶誕樹，全身紅通通看起來比較像福祿壽神、而不是耶誕老公公的小掛飾...

這一切。都很美。

因為那棵聖誕樹。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台灣，但小時候我跟姐姐過著有點像西方人的童年。大口喝可樂，裝飾聖誕樹，偶爾吃個Tony Romas或是茹絲葵打牙祭，簡直爽翻。每年快要到耶誕節時，媽媽都會先準備好耶誕樹和各種小裝飾，我們一起動手鋪上雪白的棉花來代替亞熱帶不曾見過的雪花片片，最後在頂端放上星星，床邊掛好襪子，才安然入睡。其實我們家沒有西方的宗教信仰，我也不曾幻想過耶誕老人的存在，但每一年裝飾耶誕樹的時候，我總是非常期待，好像一種棉花糖般有點甜又有點輕柔的秘密儀式。過完節後，就把所有的樹呀小星星小鈴鐺都收好，棉花也都細心拆下摺好放回塑膠袋裡，等待下一年的叮叮噹。

再過幾年後我們大了，不知不覺中漸漸忘了那一箱早就不知道收到哪裡的耶誕樹，還有當年笑著裝飾這一切的回憶。

好多年後的那一天，跟老闆們和客人裝飾耶誕樹的時候，我走出酒吧門口，午夜的涼意緩緩流動著。我抬頭看天空，媽媽對我一閃一閃眨眼睛，像是耶誕樹上的小星星。

「我眼看著父母年華老去，卻什麼都沒有做。」 - 《橫山家之味》

artwork by Gracemere Woo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