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橋
2011年2月底的某一天,我搭上往新店的公車。
從新生南路往羅斯福路經過公館穿過一年到頭總是塞車的基隆路口,公車上乘客稀稀落落,是一個陽光普照的淡灰藍色天空,暖和的早春。
這是一條小時候常常搭乘的公車路線,經過小時候我總以為要是會武功的小朋友才能念的武功國小(可能下課十分鐘大家都飛簷走壁去到福利社買味全蘋果牛奶),來到萬隆景美,然後一路上風景都有點似曾相識卻又好像萬丈高樓平地起般的納悶著究竟以前真有那麼多高級住宅大樓。
來到滬江中學站。接下來會跨過一座橋。
外婆家住橋的那一頭,跨過橋後我就會準備好公車的第二段票,準備下車。
很久之前的小時候,”去外婆家”於我簡直等同於”普天同慶放大假”的概念,吃不完的零食沒有大人提醒功課沒做完考試成績不好也無所謂睡覺睡到太陽照屁股也非常ok電視遙控器轉台轉到翻天冰箱裡有一整排的養樂多和很多像是故事書一樣的老照片。
外婆是一個膚色白晰眉目溫柔的女人,小時候常看著外婆面對著鏡子撲粉畫眉描口紅,然後全身全臉都撲上香噴噴的蜜粉,我發誓畫好妝的那一霎那外婆簡直散發著淡淡一層有著茉莉花香的粉白色光暈,有點像是夏天早上10點透過毛玻璃的陽光,溫暖光亮。外婆戴起首飾準備出門可能買菜可能買股票,然後我繼續帶著這樣暖和和的早晨香氣在床上繼續滾來滾去約莫1小時,之後去餐廳吃外婆一早就準備好的甜麵包配水蜜桃果汁。
當然大了之後零食玩具和所有孩童特權不再具有致命吸引力,不過跨過那座橋後的外婆家總有著彷彿回到童年的神奇魔力,在這裡可以理直氣壯變成小小孩,然後把現實世界的無聊冷酷關在窗外。
終究還是得長大。
06年從英國回來後的那個春節我們回到外婆家,外婆一貫的溫柔體貼,即使助聽器時靈時不靈,但神奇的是外婆總聽懂我跟姐姐說的話,但以耳力不佳為藉口把她子女的叮嚀話語順理成章的拋諸腦後,外婆輕輕摸著身邊的白色小貓,笑瞇瞇的點頭聽我們說著工作或是英國發生的事情。
再見面已經是3年後,因為很多事情我再見到外婆時是在醫院。接到親戚緊急電話時我正在台南與我那時的小男友悠閒的享受過年年假的安平海灘,接到電話後我雙手發抖拎著包包往高鐵站刷卡最快的一班車票,搭上車時我感覺溫暖的南部陽光就在我的背後落下,隨著車門關閉後涼意一點一滴的慢慢爬上腳踝。直奔台北的加護病房,大人說外婆大概是在等著她在遠方工作的小兒子,還有媽媽姐姐和我。
我一直都知道再見面就會是最後一面,終於這次我可以說出真誠的話語,雖然我真的曾經寧願就這樣一直說謊下去。
我跟姐姐靠著外婆的耳邊,雖然外婆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但我想這就跟那個障眼法助聽器一樣的道理,外婆總聽的到我們說話,只是這次她沒有笑瞇瞇。
”媽媽過的很好,她已經先去另外一個世界等您。”
然後這一切就結束了。
來到滬江中學站。接下來會跨過一座橋。
外婆家住橋的那一頭。
小時候我說那是外婆橋。
外婆叫我好寶寶。
小時候我以為時間很多很長,大了之後知道其實只有眼前的這一刻。
植村花菜《廁所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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