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一) 後院的桂花

從小老爺就是虔誠的早課晚課，最嚴謹的茹素者，一整櫃的經書，和終年不斷的一柱清香。清早五點起床澆花，踏踏踏的腳步聲從廚房到前廊，一個大大的洋鐵皮水壺澆灌著前陽台的各式植物，我記得有桂花。


桂花從來都是一個討喜的植物，小小的花朵不喧賓奪主，滿室馨香。婆婆也愛桂花，每年過年媽媽總是買香片給外婆，小小一球香片茶葉，泡了熱水緩慢伸展，像是滾水裡的一朵小曇花，茶杯裡的水舞芭蕾。 媽媽也喜歡桂花，夏天濃郁的香味，清爽消暑，簡直比冷氣機還好用。民國38年老爺婆婆帶著一家子，過了一個海峽。。。
輾轉多年後，定居台北，當我有記憶的時候，老爺已是七十開外，但我還有印象老爺牽著我和姐姐沿著小路走過一片片樹蔭，看著我們跑跑跳跳。小時候去老爺婆婆家總是最好玩的，有喝不完的果汁，吃不完的海苔醬，和好多老照片；只是要謹記在老爺念經的時候安靜不吵鬧，不能打擾老爺做功課。兒時的記憶總是過的很快，像是還沒在溜滑梯上坐好，就被後面急性子的小朋友從背後一把推下，溜呀溜的，然後就坐在草地上了，還沒回過神呢。

我一直任性又彆拗的霸佔家裡最小的寶座，好像每個人都得對我最好，我也這麼相信著。時間過的很快，我長成一個開朗但還是任性的傢伙，很多事情都沒變，只是我不愛喝果汁了，只是老爺的房間裡的菩薩還是低眉看著我們，還有張老爺的照片，過年的時候我們都會去磕頭。

有天小舅舅拿出照片，給我和姐姐看老爺在北平的老家，是一個翻新很漂亮的三合院，叫條條胡同，老爺是北方人，所以我從小也莫名的愛吃餃子蔥油餅，尤其酸菜白肉鍋百吃不膩，聽到黑龍江老李斷尾巴的故事我到現在都還會掉眼淚。只是我長的嬌小相當沒有北方大妞的那股雙頰紅撲撲千杯不醉的豪邁嬌媚，這點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麵條吃的不夠的關係。

小舅舅就有那麼個北方漢子的氣概，身高超過180，穿起西裝的樣子，我想女孩兒們都會想走在他身邊。他拿給我們看了好多張條條胡同的照片，三合院大門深鎖。舅舅又說起了老爺在福州的另一棟房子，那時老爺在福州遇到了婆婆，蓋了棟房子，還很浪漫的歐洲風格，就像淡水的英國領事館，房子大的有好幾十間房間，成家立業，媽媽和兩個舅舅都在福州出生。

原本以為會在南方終老，沒想到戰事一發不可收拾，就來到了更南方的台灣。

福州的那棟房子，後山滿是纖細鵝黃的桂花，種茶人家做成遠近馳名的香片；老爺站在院子裡，懷裡抱著小舅舅，後院陣陣飄來桂花香。